正文 而今我終於明白 — Question? ─在很久很久以前。

她不会忘记,在那无边无际的世界里,曾经经历过的那段过往。可能有人会说,她明明年纪还小,又怎麽可能会刻骨铭心的爱上一个人?

但确实就是那麽一回事的,人鱼的一生中或许只会爱上那麽一个人。有的人永远也不会遇到,但那或许是好事吧?即使她那时候不明白这些事情,但早在那个时候,她就已经注定,会倾尽所有去爱那个女孩。

「唔……」在睡梦上呻吟着,因为离水太久而感到难受。但这却没有办法。这是他所必须要承受的痛,而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。

披着斗篷的少年从门外端进了一盆水,倒在一旁的木桶中。生怕把她惊醒似地,他轻柔地把她抱起,放到木桶中。

女孩紧皱着的眉心在瞬间舒缓。

少年叹了口气。

她之所以要受这些苦都是因为他,假设那时候的他再坚决果断一点,选择葬送自己的性命,或许後来的母亲便不会要为他付出生命,而他的妹妹也就不必承受这种痛苦了。

她的腿在碰到任何的水──雪也包含在内──的时候,会变成鱼尾,而这才是属於她真正的样子。

但早早就离开人鱼世界的她,又怎麽会知道呢?

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人类。但她却早已经被人类所抛弃了。虽然是在地球的极端,但还是有人类的村落存在的。一开始的她也是被带到那里去。可是当她碰触到水时,那幻化成腿的鱼尾露馅,人类差点就要杀了她。

幸亏他及时赶到,不然他最後的亲人,咳、或许不算最後啦,只是对他来说,真是最後了没错。他最後的亲人,或许早就死了。

他把她带到距离村庄有一段距离,基本上没有人会到的地方,在那里为她变出了个屋子。但没了水的她虽然能活,日子却也不好过。

她可以幻化出人的腿,但却无法行走。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人类,但她却无法解释她的腿,还有一碰到水就变成尾巴的奇怪现象。

无法行走的她为了取水经常弄得满身是伤。她不需要进食,就只需要喝水而已。搞到最後,她甚至会直接挖起落在窗边的雪来使用。只因她动作太慢,若离开了屋子就有被人发现的可能。

而他却也不能带她离开这里,因为那是王至高无上的命令,身为皇族的她,其实还是有人在盯着的。但就只是盯着,顺其自然的发展而已。死了就死了,对那些看守者来说,流放者的性命没必要拯救。

他甚至也不能让她知道他的存在。

他只能偷偷地在她睡着的时候,为她从人类的村落打来一点水,为她清理伤口或脏污,让她的难受减缓,为她完善她的生活环境。

起初她清醒时有所疑惑,但久了,也就习惯了。

只是一个人的生活毕竟是那样的寂寞,他知道,但他却无法弥补女孩这一部份的缺乏。

直到那个外来的女孩到来。

一个很单纯的女孩,少年想,看上去就是在呵护下长大的、单纯又无知的小女孩。过得很幸福吧。跟她不一样。

那女孩,一定是备受疼爱成长至今的吧?

「呜哇啊啊啊!」稚嫩的尖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。究竟有多久没有听过别人的声音了?偷偷从窗边朝外瞄着,她有些害怕,却又渴望能进一步接触。

是个女孩子,看起来和她的年龄差距不大,不知怎麽回事就跌在她家旁边。带着些许迟疑好奇,她攀上窗台,想要看得更仔细些。或许也是想要藉机和那女孩有些交流吧?

女孩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了。不过这才正常吧,毕竟她的动静那麽大,没反应才是有问题。

「嗨!」女孩笑得灿烂,「你好,你叫什麽名字呀?」

天使。她想,这个女孩,或许就是能拯救她的天使吧?

面对女孩的招呼,她有些发愣。已经好久好久,都没有人和她说过话了。哪怕只是单纯的招呼。不、或许是连见到人这件事情本身,都已经是太过遥远的记忆了吧?

「你好……」她呐呐地回应,努力在小脑袋里搜寻着有关自己名字的记忆,但最後仍是没个结果,「我不知道我的名字。」

「没有名字?」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,偏了偏头满脸疑惑,但她却在下一秒再次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,「那我帮你取一个好了!我前阵子看过一个白鹤报恩的故事……唔,马麻说过白鹤跟雪鹤是一样的,那就叫你雪鹤吧?」

「雪鹤比较好听!」女孩嘿嘿一笑,「而且而且,不知道为什麽,我就觉得你跟那个主角很像!」

女孩灿烂的笑容和天真的言论不知不觉让她跟着笑了出来,她点了点头,却有些怯懦,「呐你叫什麽名字哪?」

「唔……」女孩皱着稚嫩的脸蛋沉思,一副小大人的模样,令她脸上的笑始终没有淡去。而後女孩提出了个令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提议,「你帮我取个名字好不好?我帮你想,那你也帮我想一个,这样公平!」

那时女孩脸上的笑容,成为了她心中最深刻的痕迹。

「嗯。」羞涩地点了点头,她想了下,「叫青羽好吗?会不会很奇怪呀?」

「不会不会!好听好听,可是为什麽叫青羽呀?」

「青涩春天的羽翼。」她淡笑着,「因为你就像天使一样,为我带来了春天呀。」

「是嘛?感觉是很好的名字耶,谢谢你啦!」女孩笑着道了谢,随後却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,「对了对了,我可以进去吗?这样讲话好不方便喔。」

她这才反应过来,原来她一直都让青羽在冰天雪地下扯着嗓子和她说话。她连忙点了点头,「门没有锁唷,自己进来吧。」

事实上不是没有锁,而是根本从一开始锁就不存在。根本没有人会接近的地方,又怎麽会需要锁头呢?

「那我进去了唷!」青羽笑着跑到门前,踮着脚尖开了门,「呜哇,雪鹤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?」

青羽之所以会这样问,就只是因为,这屋子简陋非常,角落处有张小小的床,另个角落放个了浴桶,剩下的地方就是零零散散地摆了套桌椅和书柜。这些东西,甚至连个小小的隔间都没有。

「我一直都是一个人。」她偏了偏头,似乎有些不解青羽在听见她的回答以後脸上的楞然,「怎麽了吗?」

「一个人很寂寞。」青羽回答,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了有些难过的神情,「你不寂寞吗?」

她摇了摇头,「已经习惯了呀,所以不会寂寞的。」

「是吗?」青羽眨了眨眼,再次扬起了灿烂的笑容,「不寂寞就好了,你好勇敢喔雪鹤。」

那天或许是她这辈子以来第一次跟一个人这麽近距离的相处这麽久,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情绪的起伏。

少年躲在暗处,偷偷观察着。他感觉到了她的转变。或许那女孩真能让她改变也不一定吧。只是那样的转变,究竟是好是坏?

女孩就这样和她玩了一整个下午,直到天色转暗,女孩恍然惊觉。

「啊啊啊啊已经这麽晚了,我要先走了唷!」女孩有些不舍的挥了挥手,「我明天会再来找你的!」

「我……」女孩甚至没等她说完话就跑了。

她其实也就只是想跟女孩说一声再见而已。

「雪鹤雪鹤我来了!」女孩笑着打开了门,娴熟的拉了椅子,坐到床边,「我跟你说哦之前啊……」

这大概是第三天以後的事情。那之後青羽天天来到这小小的屋子找她玩。青羽已经知道了她的脚不能行走,所以没有拽着她出去玩。在屋子里的她,也没什麽有趣的生活可以说,倒是青羽说了不少外面的事情,让她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好奇。

在发现自己因为和青羽相处而越来越开心以後,她一直小心翼翼的,不让青羽发现她的秘密。

「我去倒杯水你等等我唷。」起身去桌上倒了不知哪来的一壶净水,女孩端着杯子回到了她的面前。

但正当女孩要坐下时,被地板上小小的缝隙给绊倒了。

「青羽!」她有些紧张地大喊,下意识地掀开棉被就要起身。

然後事情就超出了掌控。杯子砸落地面,里头的水打翻在地,而青羽看起来倒是没什问题。这些都不是重点了。

因为那飞溅而出的水花,落到了她的腿上。

在那一个瞬间,她的腿成了淡紫色的鱼尾,纵使没有灯光照耀,却仍是显得如此美丽。一时间,没有人说话。

她慌张地拿棉被把自己裹起,而女孩则是看呆了,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「雪鹤,你的尾巴好漂亮耶。」没有她预想中的厌恶惊慌,而是单纯地述说感想,甚至还有些担忧地上前安慰了她,「你不要躲呀,你的尾巴很漂亮喔。」

「我好奇怪,为什麽我有尾巴……」她拉开一条缝,偷偷地看着女孩,有些难过地倾诉了自己的想法,「我跟你们不一样。」

「独一无二的,不是很好吗?」女孩浅浅笑了下,「这麽漂亮的尾巴,我想要都没有耶。」

「不会很奇怪吗……」

「不会呀。」女孩的笑容很天真很傻,但却在瞬间让她的心受到拯救。她想,能够遇见青羽真是太好了。

那之後她们恢复了正常状态聊天,甚至还聊了聊她美丽的鱼尾,那个她曾经无比厌恶的尾巴。但现在,她却觉得,那条尾巴的存在真是漂亮极了。

她们又再次聊到天色渐暗,又再次来到女孩该离开的时刻。

「我明天还会再来的!」女孩说,「马麻说我们应该还会在这里一段时间,我天天都会来的,一定要等我哦!」

女孩走到门口,又再次笑着挥了挥手,「雪鹤,明天见!」

她再也没有等到那个女孩。

最後,那个女孩无声无息地消失了,没有说好的再见。她等了女孩好几天,却再也没见到那个娇小却充满朝气的身影。

她想,她终於明白了女孩曾经说过的一个人很寂寞到底是什麽感觉了。

那之後她每天都在期待着女孩的到来,一直到她长大,少年以巫师的身分出现在她面前为止,她都一直保持着希望在等待着那个女孩。

那女孩只在她生命中出现了三天,但却成了她灵魂的唯一。

当少年出现在她面前时,她毫不犹豫,只因为她明白,就算牺牲所有,她也想再见那个女孩一面,哪怕那个女孩已经不记得她了。

──青羽,这一次,换我去找你了。

带着甜美的回忆,没有任何迟疑,她喝下药水,然後沉沉睡去。

再次醒来之时,她已经化身成为梁以沫,成了失去声音的奇怪转学生。然後她终於再见到了那个女孩。那个失去笑容、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女孩。

她想,就让她用最後的这段生命,来帮女孩重拾以前的笑容吧。

但最後,一定要让女孩忘记她才行。这样女孩才可以一直笑着,不再落下任何泪水。她想,就算被全世界遗忘了也无所谓。

如果用她的存在,可以换来女孩的灿烂笑容,那就已经足够了。因为那女孩,从登场的瞬间开始,就注定是她生命中,唯一的天使。

「青羽,你要一直笑着喔。」

她默默地在心里许愿,盼望着她不再的未来里,女孩可以不再伤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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